第60章 迷途的灵魂（下）
在大厅的尽头，一个巨大的生物笨拙地走入克尔苏加德的视线。这个生物与克尔苏加德在前面遇到的两个生物类似，都属于亡灵，但更加威武、勇壮。
他慢慢地走进克尔苏加德，用整个身躯占据了城堡客人的视野。这让克尔苏加德有些恐惧，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可怕的生物，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击败他。
但这个巨大的生物并不知道克尔苏加德在脑海中飘过的种种想法，他只是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，用低沉的嗓音对客人说道，“法师，我是阿努巴拉克，代表主人欢迎您的光临。”
“天啊，他居然有自己的智慧？”听到阿努巴拉克的话，克尔苏加德心中有些震惊，但他还是鞠了一躬，虔诚地说道，“没错，我听到了你主人的召唤，来到这片寒冷的土地，想要成为他的学徒。”
阿努巴拉克低头看了克尔苏加德一眼，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头颅。
“也许他在点头？”克尔苏加德心中猜测着。这位人类世界备受尊敬的大法师此时战战兢兢，他甚至回想起自己初到达拉然时的紧张。
克尔苏加德咽了口唾沫，轻声说道，“我可以见他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阿努巴拉克的声音中有一种震颤感，他身后透明的翅膀也在微微抖动着，“但首先，主人想要邀请你见证他的杰作。”
“在这个过程中，你也许会对我们有更深的了解。”
说完，阿努巴拉克便带着克尔苏加德穿过一条条隧道，来到深深的地表之下。克尔苏加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深入了地下多少公里，但最后，他们来到了一座恢弘的金字塔前。
“纳克萨玛斯！”半蛛生物望着金字塔，对克尔苏加德解释道，“它曾经是我们一族的神殿，主人将它改造成了强大的武器。”
“他掌握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。”阿努巴拉克总结道。
“你是说……它曾属于你们？”克尔苏加德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问道。他握了握手，内心隐隐有些不安。
“没错！”阿努巴拉克引导克尔苏加德来到金字塔的一角，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，说道，“这些都曾是我的子民。”
克尔苏加德好奇地朝着阿努巴拉克所指的方向看去，却感觉有些有些恶心。在这间房间里，无数密密麻麻的蜘蛛爬来爬去，他们身上的腐肉和尸臭说明他们已经死去。然而，这些亡灵生物却都正忙于织网和下蛋。克尔苏加德甚至目睹了一只小蜘蛛从破卵而出的场景，他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。
“你们是……自愿的？”克尔苏加德的话一出口，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。设身处地想一想，如果有选择，谁愿意成为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。
果然，阿努巴拉克古怪地看了克尔苏加德一眼，低声说道：“在主人到来之前，我们自己组建了一个王国，但他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，想要控制我们。”
“所以，我们与他进行了一场战争。”
“我们输了，死亡的同胞变成了亡灵生物，然后转而攻击曾经的亲人，越来越多的同胞倒下。”
“最后，我从一位国王变成了他的地穴领主。”
虽然眼前这只半蛛生物的话很平淡，但克尔苏加德能嗅到那场战争背后的血腥。这说明那个法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大，也更……残忍。
“这个……纳克萨玛斯，里面都是你们这样的生物吗？”克尔苏加德斟酌了一下用词，试图转移话题。
“并非如此，我们只居住在其中的一角，其它部分还有别的东西。”说完，地穴领主便率先往前面走去，而克尔苏加德也急忙跟上他的脚步。
……
二十分钟后，克尔苏加德随同阿努巴拉克来到了金字塔的另一端。
这里全是克尔苏加德想要看到的东西。试管、坩埚、显微镜以及其它各式各样的魔法器材，它们都很新，也很高档，甚至让克尔苏加德这位大法师的呼吸都有些粗重。
宽敞的实验室角落里摆放着各种实验材料，野猪、狼、巨魔还有克尔苏加德不认识的其他生物。它们的器官和血肉被巧妙地缝合在了一起，组装成了几只硕大的怪物。
克尔苏加德迫不及待地想要近距离观赏这些亡灵造物，却被地穴领主拦住了。
“时间很宝贵，我们要去下一个房间了。”阿努巴拉克用它震颤的声音解释道。
“好吧……”虽然很不舍，但考虑到自己和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实力差距，克尔苏加德还是乖乖地离开了实验室。
遗憾的是，克尔苏加德对第三端的东西不是那么感兴趣。那是一间库房，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和一些密封的柳条箱。
通过箱子上的标签，克尔苏加德知道里面装的是粮食。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亡灵还需要粮食，但克尔苏加德也没有多问。他催促着地穴领主赶快带他前往下一端，也许那儿会有和第二端一样让他喜爱的东西。
……
终于，在克尔苏加德的一再敦促下，他们来到了纳克萨玛斯的最后一端。
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花园，里面长满了巨大的蘑菇。这些蘑菇黏糊糊的，外表非常可憎，而且散发着可疑的绿色气体，这让克尔苏加德有些反胃。
他想走进一点观察一下，却听到脚下咯吱一声，好像踩烂了什么东西。
一只蛆虫。
他战栗了一下，急忙把脚挪开，给自己释放了一个清洁术。紫罗兰色的奥术光辉在法师的周围的闪过，让他的身体变得焕然一新。即便如此，克尔苏加德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。
大法师再次催促地穴领主带领自己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，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被放大到了极致，甚至出现了一丝后悔。
阿努巴拉克倒是很平静，他顺从地将克尔苏加德领进了下一个房间。这个房间则摆满了各种小锅炉，里面装满了冒着泡泡的绿色液体。大法师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内心的厌恶，他朝前迈了一步，想要去看看锅里煮的是什么。
但下一刻，一只大爪子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主人希望你能暂时保留凡人的躯壳。”
地穴领主言简意赅，而克尔苏加德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，“这东西会杀死我？”
“有些家伙在活着的时候不愿意侍奉主人，这些液体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。”地穴领主低头看了一样眼前的人类，平缓地说道，“来吧，我给你看样东西。”
说完，阿努巴拉克便把克尔苏加德带到了一个牢笼面前。牢笼里关押着一男一女两个囚犯，都是人类。
克尔苏加德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类，心中有些触动，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遇到同胞。从他们身上朴素的衣物能看得出，这两个人都是普通的村民。
牢笼里，男人把女人搂在臂弯里慢慢摇动着。女人面色苍白，浸满汗水，很明显是得了某种疾病。
克尔苏加德不安地瞥了一眼地穴领主。
女人满是绝望的茶色眼睛看到了牢笼外的克尔苏加德，不禁透出了一点希望的光芒，她低声哀求道，“大人……救救我吧，我快不行了。”
“我曾看到过生病的人的下场，求求您，让我安息吧。”
“什么？”克尔苏加德还有些迷茫，他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“求求您，可怜可怜我们吧！”女人挣扎着从男人的怀里爬出来，紧贴在栅栏上，痛苦地哀嚎着，“至少请把我的丈夫救出去！”
“别闹了，亲爱的。”男人在她身后呢喃道，“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
克尔苏加德能看出来，这两人之间彼此的羁绊很深。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，想要对地穴领主说些什么，却被一声异响打断了。
噗呲。
地穴领主用它锋利的爪子直接将那女人一击穿心，他的动作迅捷如电，克尔苏加德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。
女人的尸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，伴随着地还有男人的号啕大哭。
“她太吵了。”阿努巴拉克厌恶地解释了一句。
克尔苏加德有些愣住了，他现在倒希望这真的是一场噩梦。
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，让他知道噩梦也不过如此。
那个女人的尸体逐渐变成一种轻微的灰绿色，开始快速颤抖起来。不一会儿，她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“啊吼。”女尸嘶吼了一声，眼神里充满了嗜血与疯狂。
“亲爱的……”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说话声让女尸注意到了男人的存在，她的脸上流露出渴望的神情，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自己曾经的丈夫。
吭哧吭哧。
不一会儿，鲜血与血肉飞溅到了牢笼外。克尔苏加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，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。
那不可名状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。
“不……”克尔苏加德咬牙切齿地低语道，“这不是我想要的！”
说完，他立刻用传送术把自己传送到了城堡的外面，然后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。他用手掬起几簇纯洁无暇的白雪，用力在脸上和嘴上擦拭，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。
他到底踏入了怎样的深渊？！
这里居住的根本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师，而是一个魔鬼，一个彻头彻尾的来自地狱的魔鬼！
他的城堡里有大量的亡灵军队，有让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液体，还有许多补给物资、武器、铠甲。
他的目的是——
呼~
突然，一阵阴风袭来，一群阴魂包围了克尔苏加德。他们幽蓝且透明的身躯散发着浓郁的怨恨。克尔苏加德曾在紫罗兰城堡的图书馆看到过有关阴魂的记载——他们临死前遭遇了某种极大痛楚，而后带着对生者的怨恨回到人间。
毫无疑问，一旦自己表现出敌意或者逃跑的意向，这些阴魂就会用他们的利爪撕碎自己。
想到这里，克尔苏加德颤颤巍巍地开口道，“带我去见他吧……”
阴魂没有回应他，但给他让出了一条通往城堡的路。
大法师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转身朝城堡走去。
在阴魂的带领下，克尔苏加德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厅和房间，最后来到了一块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尖顶岩石面前。
岩石的周围有一圈盘旋的楼梯，这可以让克尔苏加德登上去。
在阴魂的注视下，大法师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，只能抬起脚来拾级而上。
他内心的后悔已经无以言表。
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不断吸扯，唯有躯壳麻木地前行着。
克尔苏加德有些怀念自己在达拉然的日子，怀念那个固执却护短的小老头了。
他抬头向高高的岩石尖顶望去，那里有一块散发着让人眩晕的微弱蓝光的巨大水晶，却没有人的踪影。
阴魂刮起了阴风，推着克尔苏加德继续向前。这让他的步履有些踉跄，但迫于压力，他只能急躁地抓紧自己的斗篷，强迫自己继续攀登。
“呼，呼，呼。”克尔苏加德剧烈的喘息着，他知道这样会让自己流失更多的热量，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呜呜~
越往顶端，呼啸的寒风就越加强烈。到了中间，克尔苏加德甚至感觉被狂风吹得走不动路。他用手抓住身边的岩石，大声喊道，“让我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但阴魂没有怜悯眼前这位可怜的法师，他们用冰冷的声音说道，“继续爬！”
无奈之下，克尔苏加德不得不继续攀爬。他高耸起双肩以应付越来越强烈的疲惫感，却依旧感觉度日如年。
扑通。
到达顶峰后，克尔苏加德终于坚持不下去，而后踉跄地跪在了地上。
他尽力抬起头，仰望着那块水晶。在如此近的距离下，克尔苏加德能隐隐绰绰看到水晶里有副铠甲。铠甲顶端的锥形头盔镶嵌着蓝宝石，华贵如皇冠，只是里面空无一物，就像其他部分的铠甲一样。
“你在哪？”克尔苏加德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。
没有回答，只有冰雹冷酷地鞭挞着他的身体。
水晶在上方泛着幽幽光泽，压迫感十足，迫使他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。
随后，克尔苏加德听到了此地主人的声音，它就源自水晶。
“这就是你的第一课，法师。”水晶说道，“我并不关心你或者你的同胞，正相反，我要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进行一次大清洗。”
随着水晶的话语，克尔苏加德感觉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，甚至只能匍匐在地上。他全身筛糠般地颤抖着，呜咽着，心中的恐惧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。
“你别想钻我的空子！”水晶继续说道，“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来了，我能读你的心，就像你读一本书那么简单。”
“你也别指望能击败我，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在我面前犹如蝼蚁。”
冰雹打碎了克尔苏加德的袍子，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被撕裂。
“现在，做出你的选择！臣服，或者被永恒地折磨。”
“不……”克尔苏加德瞪大了眼睛，绝望地叫喊着。
然而，下一刻，他却发现这一切都消失了。
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，柔和的灯光也抚慰着他觳觫的心灵。
“这，这是什么……”克尔苏加德的脸上被汗水浸透，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年轻人，低声问道。
“你的命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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