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是无情却是有情
4章 道是无情却是有情
其实，英神虽说想在凡间好好玩玩，但回天界的心思一直在灵识的深处折磨着他，使他总是骚动不安，没法坐在哪里躺在哪里平静片刻，叫小翠陪着溜达，只是想找那个没有方向的机缘罢了。
石板长街一直向北伸去，街坊一片吆喝忙碌，脸上挂着汗水，每人都带着绒绒的笑容。
这才叫人间烟火，哪像天界，到处冷冰冰的脸，其实英神喜在天界一直宅在花园，也没见过多少神仙的脸。
一股焦香飘来，英神跟着翠儿来到一座铺子前，见一个竹篮里装满东西，黄灿灿的外皮包着白花花的芯子。
“翠儿，这是什么？”
翠儿望着英神，眼色疑惑。
“我真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？这是炒米花，玉米做的，很好吃的，来一份。”
英神捏一粒放入嘴里，焦脆田香，后味浓郁，格外爽口。
真是人间又一美味。
“翠儿，还有什么好吃的？快买给我吃。”
“买给你吃？你没钱？”
“我没钱。”
“唉，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，真不知怎么混这么大的？”
“我就这么混的。”
翠儿小嘴一啾。
英神有点不好意思了，
“那好吧，哪里有不用花钱又好玩的地方？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哥，不是我舍不得，只是我不能惯坏了你，不利于你成长。”
我的天啊，面对这么霸气的小妞，自己真无可奈何。不能再同她一起混了，否则自己这张嫩脸会丢的越来越大，
“快告诉我吧。”
“你真不愿陪我啦？”
“真的。”
“好的，正好我要帮珊姐买点女人用的东西，也不好意思带着你。嗯，有个好玩的地方，我带你去。”
英神跟着翠儿，从一个客栈的侧巷口穿过。
一抬头一个大湖，对面有座大山，山头的墨绿向湖这边伸来，山脚下的花一片紫色漫透。湖面空蒙辽阔，湖水却碧绿晶莹。
一阵风来，山花湖水一起汪洋恣肆风姿绰约。
“翠儿，真是好地方，我要好好玩玩，你自己先去镇上，过会去找你。”
“过会原路返回，不要走丢了。”
“不会。”
其实英神只是想一个人静静，
不，自己是一个仙啊，怎么叫一个人？算啦，既然到了凡间就叫人吧。
英神躺在湖岸细草上，双手枕头，仰望虚空，有只鸟一点影下，从脸上倏忽掠过。
英神无心赏景。
花园，仙姑，彩霞，没想到活了无数岁月，凝聚在心灵的就这么多，其他都很苍白，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上随意洒落的几点水印而已。
虽然在珊姐这临时找了个根，但终究是过客。自己真正的目标在哪？最终当然要回天界，可是怎么回去？怎没有神仙来找自己？罢了罢了，也许是天意，目前只有靠自己，不再犹豫，拯救自己，从此坚定再坚定。
好像有呐喊声，沿着西边的湖岸传来。
英神一个激灵，坐起身来，回头一望，原来是骚扰破坏珊姐豆腐坊，灰不溜秋逃跑，自己拍了马屁的六个男子。
不，还有一个女子。
其间一个女子，宽眉细眼，长发飘飘，款款而来。
“就是他，就是他，抓住他。”
英神不再糊涂，那脚步那眼神一看奔的正是自己。
老天，自己下凡以来还没来得及得罪什么人，你们怎么就舍不得我呢？
英神突然很无奈很不平很生气很激愤。
自己本来就够烦的了，你们还来烦我？
这班混蛋已冲到面前，成包围状，
一人嗡声嗡气，一人尖声尖气，还有几个哈声哈气。
其中一个回头对女子说，
“这个就是那丫头养的小白脸。”
小白脸，又叫小白脸，气煞我也。
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？”
“两条路，说出那小妞在哪里或者死。”
英神当然知道小妞指的是珊姐。
但，看来他们还不知珊姐的客栈在哪里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到底知不知道？”
“到底不知道。”
“吆吆，竟敢耍嘴皮子，那就死吧。”
英神突然一阵放松，
自己是仙，虽然一直寂寞无争，但不代表软弱可欺。其实自己从心里不想同你们计较的，可是谁叫自己没办法呢？
英神立定、顶头、挺脊、拔背，
“你们试试。”
“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小子了，上，杀。”
英神已经不指望腾云驾雾一飞了之了，却起了个念头。
他当然看过神仙施动神力，自以为对神仙来说应该是基本功，记得动作很简单 ，就学模学样现学现卖，于是双手捏个手诀。
可是，失望，并没有风云滚滚电闪雷鸣。
一口气捏了数十下，
绝望。
他这边没动静。
那边却有动静了。
“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？你看你看，抽风了，抽死他。”
呀，
英神这个气啊，
可是气归气，命还得要，只有转身向湖里逃跑，其他方向也无路可逃。
那班人紧跟着扑来。
英神没得办法了，直接想湖面一趴，一个猛子就扎下去。
“怎么没了？”
“这水几乎清澈见地，怎么一下子看不见他了？”
“难道他是水怪？”
英神已在水面下，使劲把身子望湖底沉去，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声音，但是，只看到这班人围绕着湖边转，跳，就是不抓自己，感觉很奇怪，索性不再游动。
这班人折腾了好一会，才站在岸边不动。
“大家等着，这小子应该还在这水里，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？”
水里和水岸静了下来，双方都在坚韧的等待。
好一会，岸上一人说到，
“我们分成两组，轮流看守，一定要把他掐住。”
哗啦啦走了一女三男，留下了三个。
英神感觉有点惨，
他们可以轮桩，而自己只有一人，怎熬得过他们？
但英神突然发现自己在水底就像在岸上一样，呼吸正常，四肢身体活动正常，一点滞碍没有。
再看看自己，不由大吃一惊。
不对，自己的身子竟然不复存在。
灵识中又感觉自己无处不在，自己就是水，水就是自己。
感觉还有眼睛，看脚下的淤泥水草，不是看，是灵识在触摸。
感觉还有耳朵，听岸上的风声鸟声，不是听，是灵识在辨析。
什么情况？自己与水竟然融成一体，怪不得他们看不见，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水而已。
妙哉妙哉，以后再逃亡的话就向水里逃。
但是英神还是感觉无奈啊，又恨啊，已经不知心恨谁？
自己虽不说堂堂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一个神仙，被这班人不是人，鬼不是鬼，连做妖都不成样子的坏蛋，困在这里不敢出头。惭愧，大神们在上，给你丢脸了。如果能逃过此劫，如果能回到天界，一定要安心地好好地做个小神仙，高贵优雅得让你们刮目相看。
正忧恨迷糊间，一串声音遥遥地传来。
英神当然看见，北边的湖岸来了一人，正放声歌唱。
“东边日出西边雨，道是无晴却有晴。”
英神灵识一抖，
道是无晴却有晴？
道是无情却有情？
歌声先是弥漫自己，接着就穿透自己，向一个无尽的虚空飞去。
灵识突然下沉，附着歌声离开了自己，穿过无尽的寂静虚无，终于沉淀在无限遥远的一个原点。
原点之处突然平空爆出层层浓雾。
无晴有晴有晴无晴，有情无情无情有情，歌声在浓雾中不停地盘旋嘹起，然后变成沉重的一小团，刺破层层雾障激越而来，一下击中胸口。
英神心里咯噔一下，一种沉沉的忧伤生起。
怎么会有这种感觉？
英神还没有反应过来，
“春江潮水连海平， 海上明月共潮生。”
忧伤越来越沉，到了气海，然后向四周弥漫，渐成一个大湖，与身外的湖水相融，一起摇晃翻腾。
英神不能自拔。
却猛地发觉身上有个东西震动了一下，用手一摸，原来是酒壶。
这酒壶在身上多少天了，自己有意无意间已经忘了。
震动越来越强烈，酒壶想向上飞出。
英神一把按住，酒壶却似乎有一股引力，把他的身体一下吸住带住，就穿水而出，跌到岸边。
“乖乖，这小的怎么一下冒出来了？我以为你永远呆在水里呢，上啊。”
三人没走，女子也带着另三人奔来。
等英神缓过神来，七个人已把他团团围住。
“慢，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人不怕丢脸？”
“什么屁话？我们同人打架，从来不问对方人数多少。一个人我们是全上，一百个我们也照打，从不讲究，这是尊重对方。”
“好好，我也尊重你们，等我同这位说几句话再打，行不行？”
几人这才转看来人。
“哎呦，又一个小白脸，不过也没什么大用，索性一起整了。”
女子一直没有开口，此时宛然一笑。
“不，你们六个继续整他，那个让给我。”
“哈哈，我们的小丫头也看中小白脸了，真他妈的心疼，哥几个以后也把脸洗的白白的，免得小丫头处处花心。”
“哥们，我只是想问问他是什么来路，你们抓紧忙正事。”
女子先上一步，扑向来人。
只把一张脸贴向对方的脸，看看要贴上了，来人却凭空向后一退，飘然如鸿毛，动作潇洒优雅，已离开女子一丈。
英神一惊，
此人不同凡响，好像比自己强。
而女子不依不饶，连错三大步，又把脸贴了过去。
来人再退，女子再上。
已经数十丈外。
英神却笑了起来，
原来是两个活宝。
“你还笑？还有脸笑？”
“我的脸怎么啦？”
“你不该要脸？”
“我这么漂亮的脸怎能不要？”
“呀呀，气死了，打，打，本来想直接要你的命的，我们现在改变主意了，先把你的脸打黑打烂，叫你永远找不着。”
几个人终于抽出了马鞭，对着英神的头脸就招呼过来。
长鞭乱舞，宛如猛龙翻腾。
英神急退。
“混蛋，真笨。刚才你扑进湖里，我以为你戏水玩玩的，原来是逃命。身上现成好东西却不会用，我教教你吧。”
来人高亢而冷硬的声音传进耳朵，
“把酒壶里的酒含一口，记住不要喝进肚，然后对准他们喷过去。”
英神心里大骂一声，
哪里来的混蛋竟敢骂我混蛋？
却不由自主地拿出小壶，拧开盖子，放在牙边，滴了一滴，就有一种味道一下子沁满嘴巴沁满心田沁满全身。
一个柔柔的润润的水珠或者说酒珠，在嘴里滴溜溜滑动转动。
“吐出去。”
英神不再犹豫，
酝酿一下，鼓一口气，仰起下巴，一下吐了出去，成弧形向那班人飞去。
耳边又响起混蛋的声音,
“云青青兮欲雨，水澹澹兮生烟。”
只见水珠无限扩大，砰的散开，形成一片青青欲坠的烟雾，
“形似苍穹，笼盖四野。”
然后凝成一个硕大的半圆，向那班人覆盖下去。
那班人依然脸型歪斜，脸色凶猛，但突然身子一滞，像被什么困住了，脸色变得惊奇慌涨，对着虚空拳打脚踢头顶。
“快走，坚持不了多长时间。”
英神还侧头望望他和那个女人。
一男一女已经静静地面对面的几乎脸贴脸的站着，不知搞什么名堂。
英神不想在此纳闷，转身就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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